在今天的互联网时代,网络语言的新兴更迭不断受到重视。
近日,人民网舆情监测室发布了《2015年网络语象报告》,对2015年中国互联网上的网络流行语、网络詈言、网络段子、语言符号等进行了采样调查,并就此分析语言背后的社会文化动因。
该报告指出,社交媒体的发展让更多网民由“沉默的大多数”转向“热闹的围观者”,进而成“积极的参与者”。网络语言不仅在虚拟的网络世界中传播,也在反哺现实的语言应用,它虽然不属于全民应用的大众话语,但与社会现实密不可分。作为时代的重要投影,网络语言反映出公众的生存现状、生活方式、思维方式。
不争的事实
“你们平时使用网络流行语的频率高吗?”
“你能不能提醒一下,哪些语言算是网络流行语?”
如今,网络流行语已经不仅仅是一种流行于网络上的语言,这些语词慢慢渗透到我们的日常交流中,以至于许多人都已经无法分辨。
有人在网上提问,现在流行什么网络语言。回答者洋洋洒洒的打出“高端大气上档次、低调奢华有内涵、奔放洋气有深度”等十几条内容,引得众人在后面称赞。而将近一年之后,一位回答者无情地指出:“这过时了吧”。
网络和流行两个词,其实早早定义了这种语言的特性,来得快,传播的广,消失的同样也快。
2015年,网络上一些曾经的流行语风光不在,一些新的流行语也应运而生。
人民网舆情监测室统计2015年热度较高的50个网络流行语显示:“颜值、剁手党、脑洞大开、约吗、日狗了”等十个流行语为2015年舆情热度最高的网络流行语;“日狗了、CP、狗带、我们、DUANG、没但玩、然并卵”等十个流行语,为2015年舆情热度最高的新生网络流行语。
人民网舆情监测室主任舆情分析师陈晓冉介绍说,这次的报告体现了网络流行语在报刊、论坛、博客、微博、微信、APP等众多网络平台上的使用情况。他认为,如果用十年的跨度来讲,年度流行语中入选的网络流行语是越来越多了,这一点是互联网深入社会生活各个层面决定的,网络语言的社会影响在扩大应该是不争的事实。
面对记者的提问,北京外国语大学大二学生闫佳琦反问:“你能不能帮我分辨一下,哪些是网络用语,哪些是非网络用语?”
“不要不要的”“我想静静”“我也是醉了”……还没举上几个例字,闫佳琦立刻接着说:“我平时都是这么说的,对我来说这并不是网络用语,就是很常态化的日常语言,是正常的表述。”
在闫佳琦的朋友圈,面对美食,她写下“爱的不要不要的”。她说,对于现在的年轻人,这些都是嘴边的话,张口就来,甚至有时候以为自己说的是规范用语,其实说的可能是网络流行语,“对我们来说,传统的用语和网络用语已经没有很清楚的区分界限了”。
正如人民网舆情监测室主任舆情分析师张力所说,网络语言使用人群较中国网民整体而言,年龄上是偏年轻的。例如,报告已经指出,在低俗语的使用上,偏向高学历与年轻化的人群是主要使用者。另外,对网络表情符号使用上,“90后”“00后”人群也是主力军。
他认为,偏年轻群体成为网络语言的主要使用者,这正是网络语言层出不穷、更新换代的主要原因。这在传播上的影响也是明显的,新生媒介(例如弹幕)往往会成为网络语言诞生、影响力扩散的重要阵地,越是受年轻人青睐的媒介与平台,网络语言的使用程度会越高。
“语言是群体象征,是一个群体的符号、标签。”闫佳琦把网络语言比喻成一个桥梁,联结着年轻人,“大家都在用网络流行语,说这种语言的就自动归在一类,你想要融入这个群体的话,就会自觉或者不自觉的,讲这样的语言。”
自2006年以来,语言文字期刊《咬文嚼字》杂志每年会公布“年度十大流行语”,网络流行语已经渐渐成为绕不开的话题。2013年评选的“2013年度十大流行语”中,包括“微××、大V、点赞”3个互联网特色流行语入选;2014年有“你懂的、神器、高大上、萌萌哒”4个互联网特色流行语入选;而2015年,“颜值、宝宝、脑洞大开、任性、剁手党、网红、主要看气质”等,是网络流行语所占比例最高的一年。
《咬文嚼字》执行主编黄安靖对法治周末记者说,网络的语言已经深入渗透到生活的方方面面,当然也包括语言文字。这几年网络语言非常普遍,进行流行语研究,或者评选流行语,网络这块是不能忽视的。
黄安靖表示《咬文嚼字》的评选当然也会受到网络的影响,互联网时代,语文不可能成为自留地。 《中国青年报》社会调查中心曾经通过民意中国网和问卷网,对1601人进行了一项调查,结果显示,89.8%的受访者日常生活中会使用网络流行语;64.2%的受访者认为当下网络流行语入侵汉语现象严重;46%的受访者担心会污染汉语。
我为什么要说
北京师范大学学生田野平常使用网络流行语言并不多,但是“怪我喽”“我也是醉了”这些已经成为他的口头禅,主要是用在朋友间的调侃。高中教师王一欢也表示,学生们平时会把“吓死宝宝了”“然并卵”这些挂在嘴边,跟老师也并不避讳。学生们说,“我也是醉了”,一句话把无奈的情绪表达得淋漓尽致,要是直接说“这真让我无奈”,反而怪怪的。
几位“90后”的大学生和“00后”的高中生对网络语言的效果说的十分直白,“比一般的规范用语更能表达我们的心情”。
《2015年网络语象报告》认为,网络语言的兴起、传播反映了多元、狂欢与草根特性,吐槽调侃、消解权威、隐喻自嘲表现出网民自我定位的弱势化。网络语言的衍生、拆解、重构,表现出网民认同的多元,通过反转性的幽默,以娱乐化的方式消遣正统、严肃,网民得以彰显个性、追求新奇、反抗传统。
人民网舆情监测室舆情分析师廖灿亮分析得更为深入。他认为,网络流行语为个体心理减压、表达对事件态度及感同身受时找到了新的出口。从2015年的新流行语来看,绝大多数网民在使用网络流行语时,都是对一些事情吐槽调侃的情绪反应。此类新潮的表达方式,除了展现个性、追求认同、跟风从众之外,更重要的是实现了个体心理减压。网民在表达对事件态度时,网络语言成了新的出口,这为舆论监督、社情民意表达提供了新的方式,成为社会舆情的镜像。
网络流行语从词源上来讲,一般分为三种类型:日常用语的网络化移植(如叶良辰的“他日必有重谢”)、由网络传播而产生的有特殊语法结构的俏皮话(如“城会玩”)以及由社会公共事件中产生的热门表述(如“不管你信不信我反正是信了”)。
北京邮电大学网络文化与传播教研中心教授曾静平认为,网络语言应该是生动活泼、丰富多彩,同时满足新时代网民需求的。
闫佳琦最近正在研究关于新媒体的传播规律,现在新媒体重视的是如何拉近与网民的距离,吸引粉丝,而这一定要用到网络流行语。她举例说,比如最近的“网红”(网络红人)papi酱等人,就是通过使用网络的流行语言,吸引了一批非常忠实的粉丝。“对网络流行语的运用恰恰是他们吸引粉丝,吸引‘90后’的一个点,‘网红’或者新媒体是离不开这样的语言的。”闫佳琦说。
如今,一些新媒体尤其是面对年轻人或者学生的网络平台,在招聘条件中,常常会有“熟知新媒体的网络语言”这样的一条。
2015年的网络流行语还呈现出新的特点。人民网舆情监测室的杨卫娜提到,符号化的网络语言成为2015年网络语言的一大亮点。另外,视频网站中的“弹幕”功能在语言形式、内容和传播方式的影响都不容忽视。网络语言不再是单个网民的表达,而是网民群体在视频时间轴方向上的群体互动。
对此,黄安靖提出,网络流行语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众多网民的集体智慧,网络语言中不乏充满智慧、极富语言表现力、符合语言结构特点及社会价值取向的内容。一个传播广泛的词汇,很可能经过了众多网民的改造,成为现在所见到的样子。
当然,这样的网络流行语也渐渐登入“大雅之堂”。“雷人”“山寨”“粉丝”“闪婚”“土豪”等已经被编入《现代汉语词典》。曾静平教授表示,汉语文化一直在不断创造、发展,吸纳外来词汇,这些网络词汇也是在不断地丰富着我们的语言。 但是,网络流行语也如同一把双刃剑,互联网带来了话语权平等、去中心化、权威解构,同时也使得社会负面情绪、文化粗鄙现象经由网络放大。人民网舆情监测室也曾多次强调要重视网络流行语出现低俗化的现象。
一把双刃剑
网络语言作为网民交流不可缺少的“通行证”,经常会自我更新以贴近生活现实,反映时事热度,但网络语言低俗化的现象也越发突出,生成大量网络詈言。
《2015年网络语象报告》调查显示,一般而言,对女性器官的直接表述,被视作对女性的歧视,然而对新浪微博平台的数据统计显示,涉及女性器官/女性歧视的“你妹”“绿茶婊”“碧莲”“碧池”等,在19岁至24岁的青年女性网民中使用尤其明显。
同时,网民自我矮化、讽刺挖苦的创造性词语近年也有增多,例如“屌丝”“土肥圆”“穷矮搓”等。
黄安靖解释说,其实鄙俗的语言一直存在于乡野民间,只不过在前网络时代,这些内容不会被这么广泛地传播,而在互联网年代,每个人都可以发言,表达自己的意见,赤裸裸、原生态的发言自然会把一些不文明的、低俗的语言放到网络上,网络语言低俗化应该说是目前网络语言的一个特征。
中华女子学院文化传播学院的于海洋认为,“屌丝”“给跪了”等这样低俗化网络语言损坏了语言的本质功能,慢慢渗透到日常生活中,可能不是对语言的丰富,而是对母语的亵渎、轻慢。这些语言的共享性不强,也很少能真正地运用到平时的聊天或者写书著文中。 闫佳琦和田野则表示,他们使用网络语言的时候是有区分的,比如对长辈、老师肯定不用网络低俗语言,“什么样的场合说什么样的话,我们会做区分,在写论文的时候,肯定是严肃的态度”。
闫佳琦认为,这些看似低俗化的网络流行语,在平时的使用中,其实并不含有辱骂的意思或者带有语言暴力。“我们把北京外国语大学一个绿色的小池子称为‘北外小碧池’,如果跟父母解释他们肯定会认为,这样做不对,但是在同学之间就是一种调侃,并没有赋予这样或那样的低俗意义。”闫佳琦说。
现在,北外英语学院的一群对美国政治有浓厚兴趣的学生甚至以“北外小碧池”开通了一个交流平台。在这个交流平台上,他们探索真实的美国,对美国时政做深层次剖析。
《2015年网络语象报告》提到,必须承认的是,一些詈言在网络传播中,其侮辱性、谩骂性的表述淡化,反而被用在亲情、友情以及爱情关系中,有了亲昵的含义。例如“心机婊”在一些特定语境中表现为对女性情商高的评价。
人民网舆情监测室舆情分析师周亚琼指出,使用者对这类低俗语言的使用,一种是显性认知,多以戏谑、无奈的态度,来彰显个性、追求新奇、反抗传统,然而还有另一种是隐形认知,由于这些网络低俗语言通常来说较为粗鲁,且有不少内容含有非常鲜明的各种歧视意味,如性别霸权、道德指责以及智力优越感等均在这些网络低俗语言中有所呈现,使用者看似无意识的使用,其实也反映出内心对此的认同。
曾静平认为,这就需要媒体的引导,而且一定是疏而不是堵。但不容乐观的是,网络语言低俗化向部分纸质媒体转移已有显现。调查显示,一些市场类刊物、文化类报纸甚至党报党刊管理下的都市晨报、都市晚报为吸引眼球,故意制造、应用网络低俗语言的标题。
陈晓冉建议,治理措施还是主要靠相关文化部门的管理倡议,法律法规应该也有明确规定,比如媒体语言的规范、教师用语的规范、出版图书的规范、公务员用语的规范。“不过总体上应该是一种文化软性的管理型倡议。”陈晓冉说。(记者 武杰)